2012年7月15日

玲瓏舞-第一章 終與始



「大人。」

門外響起了一好聽的聲音,如羽毛飄若水面,漾起輕淺的漣漪,輕輕柔柔的劃開寧靜的水面,卻兀自流連不絕,如敲響竹節的清脆,輕顫而不能自止,一聲,又一聲。

「嗯。」古紳一握著手上的卷宗,沒有抬眼,淡然道:「進來。」

門扉被輕輕的推開,一雙白嫩細緻的手,未著丹蔻,素淨的看到如月的指甲,淡粉色柔嫩生姿,倒讓人一看到就想握在手裡好好捧著,怕喀著碰碎了,真真會讓人心疼死呢!

不過,這並不包括屋裡的男人。


女子輕輕一幅身,低垂著頭輕聲道:「大人。」

女子全身玄黑,以緋紅為襯,紗衣環身,華服如煙般飄緲輕柔,微風來便飄動,絳色的綴線在衣襬上繪出一朵朵的曼珠沙華,在行步間隱隱若現,腰帶勾勒出纖纖細腰,不盈一握。以月為神,以玉為骨,以冰雪為膚,眼波氤氳朦朧,眼下嫣紅點了一滴淚墜,眉間輕愁微蹙,淡淡一股哀愁更顯得楚楚可憐。

古紳一仍然看著手裡的卷宗未抬頭,只問:「舞姬,準備好了沒,時辰要到了。」

問句裡卻不帶著問號,對這種人而言,說一,便是一,沒有否定,沒有猶豫,沒有疑惑的答案。

「回大人,舞姬已經準備好了,隨時可以出發。」

「嗯。我們半刻鐘後出發,妳下去吧。」

從頭到尾,古紳一未抬眼看一眼眼前的人,眉眼冷淡,只專注於眼前的卷宗。

嫣嫣輕咬唇,毅然在古紳一前伏下,聲音恭敬裡又帶著一絲渴望,隱隱約約,聽得出一絲緊張地顫抖,「大人,您可否...最後再喚一聲舞姬的小名?」

古紳一波瀾不興,表情一絲變化也沒有,仍是專注於眼前的卷宗,彷彿方才什麼聲音都未曾響起,更別說眼前還有個楚楚可憐的人兒正伏在地上,期待著他的一絲回應。

屋內,靜的如一根針落地都可以聽到。

『刷。』

他翻過了手上的卷宗,頭往另一邊微偏,眼睛還是看著手中之物,未曾有一秒離開。

良久,嫣嫣唇畔漾起一絲苦澀的微笑,顫聲道:「謝大人。」

起身退下,背脊還是那樣的挺立,腳步還是那樣的穩卻,只顫抖的雙手埋藏的寬衣華服裡,將痛留給了自己。

古紳一眼神一閃,身形未動,仍是低首繼續看著手中卷宗。




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。」

「眾卿平身。」東宮雅珞慵懶的揮手,嘴角要笑不笑的掛在那兒,眼神裡帶著一絲乏味,「今日設宴,也沒什麼大事,眾卿隨意。」

東宮雅珞眼眸微低垂,掩去了眼裡的不耐,一隻手靠在扶手上撐著自己的臉頰,歪著頭看著下方倒似在看戲子在台下演戲,帶著點厭煩和好笑。他從來就不屑對這些所謂的大臣們擺好臉色,要好臉色?成,拿出點實績來沒實績就滾遠點,只會動張嘴皮子說些毫無建設性的廢話,真囉嗦的死了,要講不會去找棵樹啊?噴出來的口水還能讓樹長高點。要不就是嚷著要他納哪家哪家的姑娘為妃,立哪家哪家的姑娘為后,說甚麼後宮不可一日無主,怎樣,四年無主都過來了,後宮倒了嗎?沒倒?還真可惜...

眾大臣在底下抹汗,唉唷我的陛下唷!今日可是您的壽辰大典,怎麼是沒什麼大事。不過東宮雅珞也上位四年有餘,眾臣早就習慣了他這番表面上的隨興,是的,只是表面上,如果真照他說的『隨興』,怕明兒個早上酒還沒醒,已經被發派邊陲地帶數鳥去了。

「陛下,時辰已到,可以開宴了嗎?」

東宮雅珞不耐的擺擺手,身邊跟隨已久的石墨扯嗓:「開宴。」

順見台下就湧出了一堆身著輕薄的美女,又是奏樂又是舞的,也不知本來是藏在哪兒的,這出來的倒是快,真是神秘啊!

東宮雅珞眼睛盯著台下,看似專心的很,腦子裡卻不著邊際的想些有的沒的。

無聊,實在無聊的緊,每幾個月就一大宴,每幾周就一小宴,看來看去都是差不多的東西,膩歪人了。唉!東宮雅珞在心裡一嘆,才剛開始,還要慢慢耗時間。

幾位大臣輪番上陣,拱著自家女兒說要為皇上祝壽,東宮雅珞慵懶的一個一個打發去表演了,要表演就給我表演好,別出糗了再給我撒嬌裝媚。旁邊襯著一人一張嘴皮子講著自家女兒的好話,都誇的要成仙了,再看看台下扭腰擺臀的女人,各個是長的不差,但也就那個樣兒,跟他宮裡後頭的三個妃子比還真差遠了,虧得這麼些個老臉皮子夠厚的,講出這些話來都不臉紅。

又是一曲奏罷,東宮雅珞已經連拍手給個鼓勵的力氣都沒有了,悄悄打了個呵欠,好無聊。

古紳一上前衣拱手,「陛下,臣也準備了一舞,為您祝壽。」

「喔?」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古紳一,東宮雅珞沒有一絲半點的不悅,倒還稍稍坐直了身子,勾起了點興致。開玩笑,紳一從不做沒意義的事,這舞,肯定有來頭。

「古相你這舞,朕可要好好看看了。」東宮雅珞語氣裡不無戲謔,「若是來人舞的不好,你可該罰。」

「臣遵旨。」古紳一表情未變,還是那般清清冷冷。好似方才東宮雅珞說的不是玩笑話,而是真的來人舞的不好,他會連眉頭都不皺一下,親自去領罰。

却!沒意思。

古紳一行禮退下。

兩排女子極為整齊的從殿外魚貫而入,手裡接抱著樂器,或笛或琴,或琵琶或竹笙,每個女子也都為美麗的不可方物的女子。眾人正中間擺了一個幾吋寬的玲瓏小鼓,離地一寸高的架著。

東宮雅珞對古紳一投去疑惑不解的眼神,你這小子,不是說舞嗎?每個人都抱著樂器是如何?還有還有,最重要的是,你哪藏了這麼多美女,還口風嚴密的緊,都沒聽你說過。

古紳一眼觀鼻鼻觀心,仍是盯著自己眼前三尺地。

一聲琴聲輕撥,柔柔的響了起來。

這...舞者呢?

尚在疑惑,旋律也不停歇的流轉而出,自殿外踏進了一人,她行步而來的姿態,帶著優美而奇異的韻律,一瞬間,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。

女子身著玄黑,緋色為襯,環身紗衣飄動,如一魅然仙子,纖細腰肢有著脆弱知勢,裙擺上曼珠沙華若隱若現,更襯的女子潔白如玉。雙臂上披著一條絳黑絲帶,輕柔如水,風未來便飄擺,絲帶兩端綴著顆金鈴,一步一響鈴。以柳為姿,以月為態。一雙眼睛氤氳朦朧,暈暈嫣然,雙眉輕蹙,未泣便有一絲哀愁。眼下一抹黑紗輕罩,罩去了絕世的半張臉,讓人直想扯下那黑紗,好好的看個清楚,究竟是如何的傾世容顏。

東宮雅珞心裡一懞,直盯著眼前來人。女子緩步至玲瓏小鼓前,對東宮雅珞一個欠身。

琵琶聲響,不同於琴的柔弱,倒有著千軍萬馬之勢,和琴聲一剛一柔互相呼應。一揮手,兵戎相交!

女子雙袖一甩,臂上絲帶擊上了玲瓏小鼓,順勢一個翻身,凌空旋身,如無重量般,輕飄飄在空中翻轉,手中絲帶交錯,兩顆金鈴叮噹作響,搭上了旋律的拍子,更似畫龍點睛,一聲一驚艷。

身子輕巧翻落鼓上,咚咚兩聲,打開了旋律的高潮,身子又一璇,如一隻黑色的舞蝶,飄然於空中,雙鈴又擊上了鼓,藉此力再微一使力,又將女子的身姿推向更高的空中。

眾人眼睛緊盯著女子在眼前璇身再璇身,玄黑的衣擺如花般綻放,在曼珠沙華間盛放,一朵,又一朵,絳黑,卻比月白還耀眼,奇花於月下,雅態妍姿,無聲綻放,而人在花間翩躚。這一剎的豔光逼退月光。漫野裡都是那如玉之純,如星之燦,如麝之芳,如金之絢。女子臉上的黑紗隨著她的動作隱隱翻動,眾人緊盯著那翻開的一角,卻也只看見玉白小巧的下巴,恨不得風來大些,再將那面紗吹高點,再高點。

絳黑絲帶一圈一圈的旋繞,在空中劃出了一瓣瓣的花,絳襯著黑,在閃閃的燈火觥籌中發亮,金鈴敲響了大殿裡的沉鐘,敲響了酒杯的碰撞,沉澱了言不由衷的語言,只剩下,一聲聲敲在心裡的清脆。

在空中騰空璇身翻轉了五圈,或正或側,或仰或俯,女子降落在玲瓏小鼓上,敲出了最後一聲鼓聲,敲出了令人無法回神的結尾。

「咚!」

飄落的緋黑衣襬罩住了玲瓏小鼓,只剩女子遺世獨立般的降臨,低首,纖纖素手微置於腰側,對東宮雅珞一幅,停在那個頓點。

眾人仍屏息,在這一舞之間,甚至連口水都忘了嚥,無法控制的微開了嘴,眼睛差點都瞪出了框,只死死盯著立於正中央的魅然女子,轉移不了視線。

嫣嫣低垂著頭,一直保持著幅身的姿勢。她知道眾人會有什麼反應,她不是第一次舞,不是第一次舞給人看,不論是誰,即便是看過了多次的樂手,仍會不能克制的呆看著她,所以樂手只能專注於自己的樂器上,不能抬首。也所以,大人,從此再沒看過她一眼...

古紳一此刻才將視線從眼前三呎之地移開,撇了撇殿上諸臣的反應,滿意的難得的在嘴角勾起了弧度。嫣嫣的舞他是見過的,沒有人能從她的舞中拉回神智,不論是男或女,她的舞不僅僅只是舞,更是罌粟,僅憑一眼就會讓人著迷,只消一個動作就能讓人目不轉睛,在這一刻,連眨眼都是浪費的事。她最喜歡的曼珠沙華,的確也最適合她,盛開在死忙引導之路,就算明知前方是死亡,去不復反,仍是會使你義無反顧的前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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