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3月14日

霜絳月-第三章 無月

話說一路上兩人慢悠悠地往前,不急不趕,有美好風景便停下欣賞,時而吟詩,互相探討切磋,時而把酒問月,聊些見聞景色,路上所須耗的時間,硬是拉成了兩倍長.

艾綰的酒量也進步了不少...

一路上兩人倚樹而睡,或席地而眠,吃時也盡是簡單,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時便吃些乾糧,頂多採些野果,也未曾打野味,艾綰不是不會處理或是燒烤,只是對於吃食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生靈,艾綰是卻之不恭的.

君玓如何認為她不清楚,只艾綰還滿佩服,這看上去養尊處優的公子哥,一路上未曾抱怨,也無顯疲態,還是對著艾綰微笑,好心情的說些閒話.

君玓應還未發現她真實身分,對她的態度也毫無曖昧,坦坦蕩蕩,難道這就是江湖上的哥們間的情義?不論無遮風蔽雨,或簞瓢簍空?

艾綰盯著君的的睡臉,其實不無疑惑.

但再想想是也想不出個所以然,艾綰換了個姿勢,倚著樹閉目養神.








「大叔,抱歉打擾一下,前陣子是否在這附近有多人失蹤的奇事?」

正靠著門框閉目曬日的大叔睜了睜眼,眼前是個清秀的小哥,帶著微微溫和的眼神看著他.

「失蹤嘛?」大叔搖了搖手中的扇子,又昵了那小哥一眼,「我說小哥,你不會也是修仙者罷?」

那青年卻只是淡笑不語.

「那地方不去也罷,已經好多自稱是修仙的都去了,卻也沒見著半個人回來,想是都出事啦!」

「大叔您放心.」那青年對他又笑了笑,「我們只是去看看狀況,不會去送死的,事情總是要有人想辦法的不是.」

青年溫和的笑似是安撫了大叔,大叔便指著還有點距離西北面說:「那邊那座大山,事情都在那附近,這裡離得遠了,所以還沒甚麼事.」

「謝大叔.」青年對他一拱手,又從懷裡掏出了顆丹藥,「這丹藥許可解屋內人的病熱,這病,不可再拖.」

說完又一拱手,往同伴那行去.

大叔滿臉的吃驚,那小哥怎知他家婆娘病了好些天了,他以為只是普通的病,只是空閒時間陪陪她,沒想著要去找大夫.

想到這,大叔趕緊拿著手中的藥丸返回屋裡.




「艾綰,怎麼樣?」

「大叔說在西北面那大山那附近,還有點距離.」

那青年便是艾綰,她是覺得那屋裡有著難受悲傷的氣息,所以才上前去攀談的.

「這樣啊...」君玓思考了下,「艾綰要不要到前面鎮上找間客棧間洗漱,休憩一晚再上路.」

艾綰偏了偏頭想了會,頷首道:「也好,稍作整理再出發吧!」


那鎮子並不算大,所幸客棧整體還算簡單乾淨,艾綰並不甚在意,下山多年,早已不介意食宿品質,只是旁邊還有個君玓,還是得稍微注意一下.

某種方面來說,君玓還真是個麻煩.

「老闆,兩個房間,謝謝.」

「兩個房間?」君玓聲音裡充滿個疑問,「一個房間便足夠了吧!一個晚上而已,我可以睡炕上.」

艾綰身體一震,略有些僵硬的轉頭望向君玓.

他一臉無辜疑惑.

「難得可以好好休息,一人一間比較不會吵,養好精神才重要.」

「唔!這樣說也有道理.」君玓想了下,「好!那就兩間房.」

......

君玓如果再不答應,她怕是連自己會打呼很吵這種話都要說出口了...

艾綰在房間裡換下有些塵色的衣袍,好像很久沒看到衣服上的塵了,她盯著衣角.

身上鬆鬆的單衣有些貼在身上,雖然已經將胸部用布條束住,但清瘦的曲線還是看得出窈窕.

手上的外袍拖在地上,走到琴盒旁,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琴.

良久,才放開手,如投入懷裡地擁抱著琴盒,表情是那樣的依賴,撒嬌,又帶著點脆弱.

忽地,她一個旋身,琴已抱在懷裡,凌空虛撥了下琴弦.

一股氣噴向窗口,將一隻來探路的小妖打落.

「不要以為無月的夜晚,你們就可以趁虛而入.」

從不知為何,她的力量便和月有著不明所以的關聯,滿月的時候最盈滿,反之,無月便最虛弱.

妖與魔們與她糾纏多年,也漸漸摸出了這套關聯,越發會在無月的夜晚摸上門偷襲.

「嘿嘿.」窗邊又冒出了三、四隻小妖,尖聲尖氣的說:「妳要嘛就乖乖出來,老大在城外郊區等妳,不然我們殺進來也無非是個好方法.」

郊外?艾綰冷笑,怎麼想都是滿滿的陷阱.

可他們又摸清楚她的心,她不會放任這客棧無辜的人被捲入,一定會過去.

心裡滿滿的不滿,艾綰還是撈了件外袍,不急不緩地穿上,隨手拿了條絲帶,將鬆散的頭髮固定在耳邊,抱起琴,冷冷地看著小妖們.

「還不帶路.」

小妖們興奮的尖笑,一個一個爭先恐後地往外竄去.




才剛踏入樹林,艾綰就暗道不好.

束靈陣.

眼神更冷,這些妖獸可能會逞兇鬥狠,會招之群攻,但是擺陣,這是絕對不可能的,沒有人類相助,這裡不會有陣.

連人類都自甘墮落.

艾綰抿了抿嘴,手上已撥動琴弦發出了幾波攻擊,炸掉了幾個較陰暗的角落.

「你們不出來難道還要我恭迎你們.」

「妳還真大脾氣.」

聲音有些尖銳又有些低沉,從暗處傳來.

陰影動了動,慢慢地成形,角獸.

「桀桀,真是美味的香氣啊!」一隻角獸滿臉的陶醉,「我真是等不及快點享用了.」

撇了撇他們頭上的角數,艾綰暗地裡呼了口氣,還好,只是中上等級的,許是大妖們不想與他們胡鬧吧!幾隻中等角獸,她還應付得來.

只是今夜無月,她的修為掉到平日的一半以下,再加上束靈陣,靈力幾乎都被鎖住,剛才發出的幾發音攻,其實已算是逞強.

把琴揹回背上,從懷裡拿出琴弦,現在,也只能靠這個了.

雙手揮出,右手布下防禦,左手靈動的帶著自己移動身形,勘勘避過角獸揮來的爪.

腳尖在樹枝上一踏,一旋身,在空中一個轉折,避過一隻角獸,左手微動了幾下,手上的琴弦纏上角獸頭上的角,用力一扯,角齊根而斷.

角獸抱頭咆嘯,愈發的憤怒,口裡嚷著妖獸的語言,不停的咒罵,其他的角獸也咆嘯的一擁而上.

感情你們也有同理心,艾綰冷笑.

出門的臨時,沒將手套帶在身上,艾綰的手也是鮮血淋漓,刺激著角獸們的慾望.

琴弦是何等的銳利,沒有手套的話,這般強攻多用幾次,她的手只會生生扯斷.

找不到陣眼就破不了束靈陣,艾綰靈巧地躲避著,手中的琴弦不斷地舞動,眼神則不住地觀察左右.

看似無意,但艾綰往束縛力越強的地方躍去,這讓她的情況愈發處於劣勢,無法使用音攻已經讓她一面倒處於挨打的狀態,越來越強大的靈力束縛讓她差點連氣都提不上來.

「嗚.」

太專注尋找而分了神,銳利的爪像十把長長的匕首,艾綰的手臂給劃出了幾條蜿蜒的口子,白衣瞬間給上了紅墨.

角獸們更加的興奮,血的味道正刺激著他們的嗅覺,如此的芳香,如同剛成熟的蜜桃,可口的誘人,角獸眼裡的慾望更加濃厚,甚至伸出舌頭舔舐著滴落於地上的鮮血,興奮得全身顫慄.

艾綰略有些狼狽地在其中竄動,被掃過的衣襬也漸漸破碎,白色如雪花般,伴著血,好似落花般的紛飛.

忽地,艾綰躍上了樹,停住,不逃了.

「是不是怕了,沒力氣啦!」

「別擔心,我們會好好疼妳的.」

角獸們一個比一個笑的猖狂,笑聲帶著興奮,還有些淫穢.

艾綰冷冷地看著他們.

左手揮出,從一個刁鑽的角度鑽出,手抖了幾下,凌空改變了幾次琴弦的路線,狠狠的砸碎了一塊玉石.

陣,破.

角獸沒想到她在這種狀況還可以找到陣眼,甚是因為太過於興奮,忽略了艾綰正漸漸靠近陣眼.

一陣咆嘯,正想衝上去撕碎她,卻發現手腳都隱隱發疼,有著撕裂的痛,有許多地方甚至已經冒出了血,不禁僵在原地.

比較衝動的一個,甚至還忽然削斷了手,不知何故,讓人隱隱發冷.

艾綰從一開始便開始佈網,她無法使用靈力,只能智取,琴弦一根一根的隱在黑暗中,一點一點地把角獸困在其中,貼在他們身上,現下他們只要一動,琴弦便會嵌進身體裡,要命嗎?

艾綰冷笑.

她對於殺生並無興趣,雖說這些無人性的生靈,殺了也不可惜,但眾生皆為生命,她不能妄斷.

生命也太沉重,她負荷不起.

留下只剩嘴皮子可動,正憤怒的咒罵咆嘯的角獸,艾綰轉身離開.

動了動鼻子,隱隱覺得更深處有著清新的水氣,提了口氣,往深處躍去.

緩緩地走近水邊,娟娟的小溪正歡唱著,水很清澈,石上的青苔都隱隱可見.

撥著水發愣,溪水洗去手上的血水,也帶來微微的刺痛.

緩緩地動手卸掉臉上的偽裝.

偽裝下的臉,許是太久沒曬到太陽,略顯得有些蒼白,但卻帶著有點我見猶憐的樣子,水靈的大眼,瞳孔有些微淡.

水濺在臉上,臉龐的髮絲滴著水,水沿著鼻樑滑下微啟的唇.

戴久了總會覺得臉不能呼吸,艾綰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.

和人相處便是這麼麻煩,不能露出真正的樣貌什麼地都讓她很厭煩.

以往她只留在暗處,需要時出手,不需要時隱藏身姿氣息,發現她的人少之又少,不須與人來往,如何過生活隨她高興.

厭煩,厭煩親近,卻愛著陌生人.

撥著水,冰涼又帶著刺痛,水濕了領口,鎖骨的形狀淨現,微風拂過,有些涼意.

「啪!」

突兀的聲音驚回了艾綰的神識.

來得好快!

艾綰將偽裝暫放回臉上,退到樹影之中.

沒有藥劑黏合,偽裝很容易被掀開,但現下似乎沒那個時間.艾綰不禁有點後悔剛剛過於衝動將偽裝拿下.

「妳何必躲.」來人聲音清亮好聽,卻有些邪魅,「我是尋妳而來的.」

無月光的影下,只能隱約看的見輪廓,一身錦衣,把玩柄玉扇,風度翩翩,極俊的臉上帶著痞痞的微笑,一眼望去似是個俊俏然普通的富家子弟,但整身壟罩著邪魅的不祥氣息,讓人望而生卻.

艾綰不語,只是淡淡地看著他.

「想不到他們竟然只能絆住妳那麼一下子,虧得妳還留在這.」那男子輕搖手中玉扇,慢慢靠近,「那束靈陣的效果,妳還滿意嗎?」

艾綰眼一睜,眼神閃過一絲怒氣,看著眼前的男子.

他身形一閃,忽然貼近艾綰,伸手剝掉她臉上的偽裝,手撐在艾綰身後的樹上,臉上帶著有些滿意地笑,「沒錯,就是這樣,妳不該用把我視為無物般的眼神看我.」身上強大的氣壓制住艾綰,讓她沒有逃離的餘地.

撩起一搓髮絲,輕輕吻了上去.

「憤怒也好,開心更好.」那男子的氣息噴在艾綰耳邊,「不准妳用那冷淡的眼神看我.」

男子眼神微瞇,帶笑的嘴摩擦著髮絲,輕啟,咬住.

艾綰只覺得自己像隻在蜘蛛網上掙扎的蝴蝶,那在赤裸裸的眼神下,無所遮掩地被收進掌中,包覆的外殼就像一層一層的被剝離,她無所遁形,卻也無地方可以躲避.

有些慌亂的眼神被男子捕捉到,他更靠近了些,「害怕也行.」

他盯著艾綰的臉,不放過任何一絲一毫的微變,眼神似是在欣賞他的收藏品,有著貪婪的慾望,卻沒有情慾.

男子忽然放開了手,退了一步,空氣彷彿這才湧進艾綰鼻腔,差點令艾綰嗆咳出聲.

「今天我只是想打個招呼.」男子舉起雙手,一臉無辜樣的聳肩.

「喔對了,我差點忘了說.」已經轉身要走的男子又轉頭,「你真的很美.」

說完,促狹的一笑,帶著點天真的神態,風流的臉瞬間像是撒了光,燦爛的耀眼.然後就不見人影.

良久,艾綰才深呼了一口氣,緩緩的靠著樹坐下,貼在背上的衣衫冰涼,原來她早已汗濕了背.

回到客棧,艾綰有些精疲力盡,凜風有些疑惑的用臉磨蹭她.

艾綰拍了拍牠的頭,伸手將身上殘破還染著血跡的外袍脫掉.

擦了擦臉,艾綰調了藥劑,將偽裝重新戴上.

微濕的髮已浸到單衣上,衣服貼在身體上,有些涼.

艾綰在床上蜷了起來,今天,沒有月,她覺得很不舒服.

藏在衣服下,雙手雙腳上的鎖扣露了出來,那樣的黯淡,又緊緊的束縛著她.




「艾綰,艾綰你在嗎?」

......

艾綰抖了抖眼睫毛,才緩緩睜開.

眼前還是那客棧的景象,無月光照入,只顯得陰暗.

略嫌僵硬的爬起身,披上外袍,打開了門,門外是君玓微笑的臉.

「艾綰,你還好嗎?」君玓一驚,「你臉色不是很好.」

艾綰伸手拍開欲摸上她臉的手,看著君玓的眼神很冷,令君玓愣在原地,連手都忘了收回.

幾個深呼吸,艾綰才扯扯嘴角,「我不太舒服,休息一晚就好.」

「...是嘛?可是你的臉色真的很差.」

雖然滿心的疑惑,但現在似乎不是發問的時候.

「我們在這裡多待幾天吧!等你好點我們再上路?」

艾綰沒有力氣理他,隨便揮手便欲進房.

卻沒想君玓拉住她,看了眼她手上的傷,臉色沉了沉,張了張口,卻還是未將想說的話說出口.

「...好好休息.」

艾綰回頭看他,他眼神裡是真的擔心,但卻讓艾綰覺得更不舒服.

點了點頭,反手關上了門.

俯身抱起窩在她身邊的凜風,把臉埋進牠毛茸茸的身體,看不清表情.

沒有月的夜晚,她很討厭,很討厭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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