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3月20日

霜絳月-第四章 迷霧

艾綰站在君玓房門前,心情有些忐忑,今晨醒來,才真正意識到她昨晚的態度.

艾綰的臉因為感到不好意思而有些微紅.

無月的夜晚,本就讓她心情不佳,角獸不算甚麼,但那個男人...

想到這,艾綰又不由自主的涼了涼.

沒想卻波及了一個,較熟悉的陌生人.

反省.艾綰有些頭疼.

還在思考著該怎麼開口,眼前的門忽地打開了,君玓看到站在門前的艾綰有一點驚訝,隨即又微笑的摸著她的頭,「看起來好多了,太好了.」

艾綰有些不好意思的撇開視線,「昨晚...抱歉.」

「每個人都會有不舒服的時候.」君玓笑笑,「有好點就好了,不過我們還是多休息幾晚再走吧!你許是這些天奔波累著了.」



艾綰低著頭,卻不想多解釋,雖然總是有點令人感到難堪,但她也不想做沒必要的解釋,她覺得不舒服真的,雖然只有昨晚的反應會最強烈,但多 休息幾日也是沒甚麼關係,她不是很急.

只急在,這事早些結束,她可以早些離開...

「我已經好多了,今天上路沒問題的.」

「是嗎?既然你這麼說,那好吧!」君玓想了想,點頭道:「那我整理下東西,等下就走吧!」

艾綰正靠著門發呆,抱著凜風的手,被她扯了些碎布胡亂纏上,君玓一下樓就看到她.

她的臉微仰,似是在凝視些甚麼,眼神是那樣的專注,太陽照下,在她臉上形成陰影,表情卻很茫然.

「艾綰,走吧!」

他不知道艾綰在想些甚麼,也不知道她怎麼了,但是她不開口,他就不問,說什麼這是體貼還是溫柔,都是謊言,他只是不想看到她難過的表情,如果他假裝沒看到可以讓她微笑,那他就會這樣做.

艾綰眼神晃了晃,迷茫的眨眨眼,才似是看清眼前的人,站起身拍了拍衣袍.

一路上君玓還是一樣說著一些無聊有趣的小事,艾綰也一樣微笑著應和,好像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.

風是那樣的輕柔,艾綰掠了掠頰邊的髮,溫和的微笑.

停下了馬,艾綰看著往山上那蜿蜒的小路,隱隱的靈氣壟罩著整座山.

靈脈.

是難得於這末世的靈脈,這種靈脈是孕育生靈的母親,美好的靈脈甚至可以使生靈漸漸有了神識,單純的可以成為精怪,甚至不能稱作妖.他們有的是草木所化,有的是氣息所感,壽命都不長,有些會勉力修練成妖.但大都自然生成,保持著美好和歡愉.

但這蜿蜒的小路,正傳來隱隱的邪氣,在常人眼中只是飄渺的霧,卻在短距離內讓人深陷其中而迷失方向.

興許就是如此失蹤的吧!艾綰暗詂.

君玓已下了馬,將馬綁在路邊,才開口問道:「要現在上山嗎?」

抬頭看了看太陽的位子,還早.

艾綰點了點頭,將馬與君玓的綁在一起,拍拍凜風的頭,「你可要乖乖的,別離我太遠,小心被抓走喔!」

君玓只覺得好笑,卻沒想艾綰是說真的.

不過他也沒時間反省了,畢竟他已經昏過去了.

原來那霧裡不僅僅是迷惑雙眼,還有著讓人昏迷的邪氣,艾綰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,君玓已經暈了,只能任憑艾綰將他帶往霧氣較稀薄的地方逃去.

艾綰又提了君玓一把,要她帶著一個大男人是沒甚麼問題,但是是平常的時候,現在這霧氣吸不得,即使她可以稍微抵抗邪氣,還是無法這樣長憋著還要帶人跑.

喘了喘氣,她心一橫,將君玓小心地靠在樹邊,順手把已昏昏欲睡卻還兀自強撐地凜風塞進他的懷裡,抱著琴坐下,穩了穩心神,撥動琴弦.

音樂,其實並不只能用耳朵聆聽,用耳朵聽到的,是旋律、音調、緩急.

但艾綰的琴聲,不只只能用耳朵聽到.

從來就不是.

和著琴聲,艾綰張口吟唱,渺婉的聲音輕輕,空靈的傳了出去,纏繞在樹枝之間,繚繞在草木之間.

「晚雲收  淡天一片琉璃.
爛銀盤   來從海底  鋯色千里澄輝.
瑩無塵   素娥澹佇
靜可數   丹桂參差
玉露初零  金風未凜  一年無似此佳時
露坐久   疏螢時度  烏鵲正南飛」 (註)

繞樑聲渺渺,隱隱似還在林間迴盪,一股無形但堅決的風颳過整個林間,像是猛烈的山嵐,狂野的掃蕩出空氣靈靜的一隅.

艾綰呼出了口氣,其實她並無把握可以逼退迷霧,這種無法捉摸的東西,她未曾遇過,只好硬著頭皮試試.

但是這也撐不了多久,她低頭思考,琴聲一停下,便可發現迷霧又漸漸的靠近,有點懼怕又有點急不可耐,有些畏畏縮縮的伸出觸手試探.

抿了抿嘴,眼光一轉,卻發現在附近一些小角落,有幾隻精怪好奇的探出頭,大大的眼睛眨阿眨,裡邊帶著點探究,還有一點懼怕.有時候不小心露出蹤影,人類總是拿著手上的東西獵殺他們,說是人類懼怕他們,帶著恐懼圍捕他們,不如說,他們也懼怕人類.可是這裡的迷霧剛剛給吹跑了,現下是空氣最清靈的地方,好懷念的空氣.

眼波一轉,艾綰笑了笑,「別害怕,這裡現在最清淨,靠近點吧!免得又吸進迷霧.」

精怪們緊張的互相看了看,幾隻比較大膽的才鼓起勇氣上前.

「清靈的小姐,感謝你的好心,驅除這裡的迷霧,但是這裡現在好危險,你還是快離開吧.」

艾綰淺淺的笑,「謝謝你們的好心,但是他.」伸手指了指昏迷的君玓,「帶著這樣的他,我是出不去的,我也不能把他丟在這.」

精怪們一個個帶著不知所措的表情,還是一個盡的只說:「這裡危險,快離開.」

偏頭想了想,「我不要緊的,只是現在這附近可有可以讓他休息的地方?」

精怪們畏縮了一下,雖說眼前的小姐身上的氣息很乾淨,還幫他們驅走了迷霧,但說到底還是人類,人類,很可怕.

掙扎了許久,一隻小樹精才開口:「在後邊的山壁邊有個凹洞,或許他可以待在那.」

離受到感染而昏迷的其他兄弟們也有點距離,應該還可以放點心.

「如此便謝謝你啦!你可以幫我帶他去嗎?」想了想,艾綰又補充,「他現下昏倒了,暫時不會醒的,你放心.」

聽了保證,小樹精才點點頭,扛著君玓,三兩下就沒了蹤影.

「那,你們有誰可以和我說說,這裡怎麼了?」

看著精怪們猶豫的表情,艾綰又鼓勵道:「我許是可以幫上忙的,你們看,現在這裡沒有迷霧了,如果成功了,迷霧就再不會來了.」

良久,一隻小花妖才上前,細緻的小臉圓潤,看著肩邊還有幾瓣花瓣,應該本植是株芍藥,艾綰對她溫和的微笑.

深呼吸的幾次,小花妖顫抖的嗓音,清脆還帶著稚嫩.用著如唱歌般的旋律,告訴艾綰一個故事.

「我們在這塊地上被孕育,然後孵化而出,對大地之母帶著感謝,感謝她的恩賜.我們舞蹈,我們歌唱,我們的舞蹈帶動生命的繁衍,我們的歌唱助長了生機的成長.我們生於此,孕育於此.

「但是兩個月前,」童稚的聲音染上的恐懼,「邪惡的氣息自北方而來,帶著狂暴和貪婪席捲這塊土地,邪惡的放出霧氣,想把我們趕出母親的懷抱,但是我們的本植都在這,我們想逃卻無法離開,只能忍受邪惡.有好多兄弟因為承受不了這股邪惡,已經倒下了.族長憤而起身反抗,卻被黑熊豹所傷,隨著邪惡越發的張狂,一天一天地虛弱下去.

「迷霧將人類困在山裡,在不注意間收割人類的血肉,連骨頭都沒剩下,存留的只有一些破碎的衣角.每吃食一個人,山上的迷霧便越發濃密,範圍也越來越大.山下的人注意到了這點,也發現許多人失蹤於此,便不再上山.

「但是此種舉動無法阻止他們的貪婪,他們開始下山迷惑人類,用嬌柔貌美的型態迷惑男人,用無辜可憐的型態誘惑女人,帶著迷幻的神情上山的人類越來越多,迷霧的力量也越來越強,我們只能一直退,退到我們承受不住為止...」

艾綰看著精怪們一臉哀戚,還有些無能為力的憤怒,垂下了眼.

不取正道的妖異,在何處都是如此的貪婪,貪婪是人的天性(雖然他們也稱不上是人就是了),但是不知節制的貪婪,如此狂暴粗魯的貪婪...

嘆了口氣,「我先看看你的那些兄弟好嗎?說不定可以讓他們覺得好一些.」

精怪們一聽,帶著滿臉希冀的表情,爭先恐後的推著艾她走,讓艾綰只能滿臉苦笑,還不知道有沒有法子呢!

精怪的治療法不知道和人類的一不一樣...

艾綰有點頭冒汗,如果錯一步全部錯的話,她真是萬死難辭其咎啊!




艾綰正伏身觀察著每個小精怪,症狀基本上都大同小異,雖然顯然得到不錯的照料,但是隱隱有著黑氣的臉上帶著有點痛苦.

略一沉吟,艾綰拿了株草藥給旁邊的小花妖,「這種草,你們這裡有嗎?」

小花妖認真地盯著看了一會,用力的點頭,只個另一個方向說道:「那邊有好大一片都是這種草,因為不知道可以幹嘛,所以都沒有被採過.」

聞言艾綰呼了一口氣,「太好了,這我帶在身上的也不多,這裡有就太好了.」

「妳等下帶著其他人去採,多採一點.」艾綰溫和的告訴小花妖,「你把草藥搗碎讓這些已經昏迷的兄弟們口裡含著,其他人身上帶著幾株,找著袋子之類的掛在脖子上,這可以抵抗迷霧裡令人昏迷的成分.」

伸手抱著其中一隻小精怪,緩緩地輸進一些靈力,「有些被傷的比較重的,我只能幫助他們守住內丹,剩下的要靠他們自己努力.沒辦法幫上太多,真是不好意思呢!」

小花妖趕緊對滿臉愧疚的艾綰連連搖頭,「沒有的事,小姐妳已經幫我們好多忙了,有妳的幫忙,他們一定很快就會回復的.」

「就是就是,小姐人真好.」

「謝謝小姐幫忙,大家都很感謝小姐.」

小精怪們七嘴八舌的道謝著,讓艾綰心理留過一股暖流,誰說妖都是邪惡的,這些小精怪們的溫暖和善良,怕是大部分的人類都比不上.就是這種可愛的心性,讓她無法克制的喜歡妖和魔.

不過,現在不是沉浸在這種溫暖的時候,有些事情,還等著她去做.

「謝謝你們,不過要請你們在那位哥哥面前,不要叫我小姐喔!」艾綰神秘一笑,「他以為綰是男子.」

小花妖眼裡不無疑惑,小姐明明就是女孩子啊!這麼明顯的事,那個哥哥怎麼會認錯呢?但還是乖巧的點頭,「我們知道了,我們會稱呼小姐為公子的.」

「謝謝你們,你們真好.」

「你說你們族長被打傷了,那他呢?」

這裡看起來並無有可以稱得上族長的人物.

「族長說他想要修復的話,必須要一個人安靜的修練.」小花妖歪著頭,看似有些不解,「所以他後來就躲起來了,我們也不知道他去哪,他只告訴我們,退,等他回來.」

這樣啊!艾綰略一沉思.

「那你們知道,對方是些甚麼妖異嗎?」

小精怪們紛紛交頭接耳了下,一隻似是金雕的小妖開口,「我曾經看到過,他們領頭的,外型似是黑熊,強壯且巨大,但卻如豹般奔跑,其他的,好像還有蛇,再來我就不知道.」

黑熊豹嘛...

可不能放任他們如此胡來

(註:晁端禮「綠頭鴨詠月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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